千萬小學生的難言之困:讀寫困難不是“笨”

讀寫困難兒童在中國大量存在,卻鮮為人知。近日,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(下稱中科院心理所)相關課題組發布了“中國讀寫困難現狀調查”,結果顯示,2014年,課題組在北京、沈陽、濟南、武漢、烏魯木齊等地對2000多名小學生調查發現,中國讀寫困難的疑似發生率約在11%左右。以此推算,中國現約有1000多萬小學生受到讀寫困難的困擾。
  讀寫困難兒童在中國大量存在,卻鮮為人知。近日,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(下稱中科院心理所)相關課題組發布了“中國讀寫困難現狀調查”,結果顯示,2014年,課題組在北京、沈陽、濟南、武漢、烏魯木齊等地對2000多名小學生調查發現,中國讀寫困難的疑似發生率約在11%左右。以此推算,中國現約有1000多萬小學生受到讀寫困難的困擾。
 
  在印度電影《地球上的星星》中,八歲的男孩主角伊夏,在老師和家長看來是個頑皮的“差生”。因為在伊夏眼里,文字是一個個符號,但難以理解。
 
  伊夏是典型的讀寫困難兒童,他的智力正常,甚至在繪畫方面有特殊的天才,但在是閱讀、書寫或拼字方面存在障礙。這是一種常見的特殊學習困難。他們字跡歪斜,表達不暢,看似愚鈍,往往被稱作“聰明的傻瓜”。
 
  患有讀寫困難的孩子,常被誤認為是智力低下或懶惰、不專心,也因此錯過了最佳的干預時間。專家表示,最佳的干預時間是在12歲以前,尤其是六七歲時。
 
  根據調查,平均10個小學生有1個具有讀寫困難。但為什么在課堂或日常環境中,家長和老師往往沒感覺比例有這么高?
 
  美國紀錄片“反思讀寫困難”的導演詹姆斯·德雷福是一位讀寫困難患者的父親,他表示,無論是美國還是中國,家長都會羞于談論此事,并認為具有讀寫困難,是孩子智力低下的表現。他說,“有人不信比例如此之高,那是因為患有讀寫困難的孩子其實很聰明,所以很擅長掩飾問題”。
 
  中科院心理所助理研究員郭菲表示,在國外的一些研究顯示,美國讀寫困難者的比例在10%-15%左右,而她所在的課題組,在中國調研的結果顯示這一比率約為11%,與國外的研究相近。
 
  經過多年的研究和科普,讀寫困難在西方國家已被廣泛認知,且有相應的政策支持這些特殊人群,并有專業的社會機構為其提供服務。但在中國,這些支持措施幾乎都還是一片空白。由此,北京市政協港澳委員黃永光在2016年的北京市兩會上提交了相關提案,建議政府盡快建立篩查、矯正系統,對讀寫困難群體予以幫助。
 
  讀寫困難是一種病嗎?
 
  研究表明,讀寫困難源自于神經系統對信號處理的異常,有一定的生理基礎,包括特定基因和大腦結構、功能的異常。但具體的發生機制仍不清楚。
 
  郭菲解釋,讀寫困難主要有三方面的直觀表現:
 
  第一,閱讀和言語困難,如在辨析字詞發音時存在問題,在識別同音字或同意字詞時有困難,以及在閱讀速度、閱讀節律、字詞理解上有困難;
 
  第二,是書寫困難,如筆畫不規范、不能沿直線寫字,或者是字跡很潦草、歪歪扭扭,老是把字寫在框外、把圖畫給畫到線外等等;
 
  第三,是動作不協調,包括身體大動作的不協調,和一些小的精細動作的不協調,如寫字握筆的姿勢都比較僵硬。
 
  這一群體的特異性,加上周圍人的不理解,往往對讀寫困難的孩子造成心理壓力。在電影中,伊夏成了學校里的異類,只能用假裝頑皮和叛逆來維護自己的尊嚴。因為誤解,父母把他送進了寄宿學校,伊夏與家人分離后變得沉默寡言,甚至瀕于崩潰的邊緣……
 
  上述調研發現,在參加調查的孩子中,具有讀寫困難的學生,其成績在班級中排位在最后10名的比例為21%,遠高于普通學生的6%;同時,他們的情緒問題風險更高,包括焦慮、抑郁的比例都比普通學生高。調查也發現,這些孩子的父母同樣倍受困擾,他們對養育孩子的自信心普遍更低。
 
  耶魯大學讀寫困難與創造性研究中心的創始人和聯合主任Sally 和Bennet的心理學研究成果顯示,讀寫困難是一種神經系統問題而不是性格缺陷,它可以被改善;同時,讀寫困難也會帶給人一些獨特的優勢:比如,有些讀寫困難者的創造性和思維水平顯著高于常人。
 
  中科院心理所研究員畢鴻燕表示,讀寫困難,也稱讀寫障礙,是特殊學習障礙的一種。讀寫困難群體的智力、動機、生活環境和教育條件等沒有缺陷,也不存在視力、聽力和神經系統障礙,但是閱讀成績明顯低于正常水平。
 
  她表示,讀寫困難不是傳統意義的疾病,不能像普通病癥來對待,但它又有神經生物學基礎,可以遺傳,且對正常發展有負面影響;一些孩子長大后會有社會適應的問題等等,因此需要受到重視,并進行干預。
 
  郭菲也指出,公眾可能對“障礙”一詞較為敏感 ,會將其誤解為嚴重的疾病,因此一些心理學學者傾向于把讀寫困難稱為一種“學習困難”─因為,這些孩子的智力正常,只是在讀寫方面需要更多的幫助。值得注意的是,一些讀寫困難的孩子在創造力上還可能是超乎常人的。
 
  詹姆斯·德雷福表示,研究表示,讀寫困難的孩子善于創新思維,“幫助他們也許是在幫助中國未來偉大的藝術家、科學家、思想家”。
 
  此外,研究還顯示,中文和英文的讀寫困難,其對應的腦區可能存在差異。香港大學語言學系助理教授蕭慧婷(Wai Ting Siok)在一篇論文中指出,通過磁共振成像研究發現,人在閱讀表意文字和字母文字時,運用的腦區不同。中文閱讀更多地使用左半腦的前方某區域(左額葉的中部),而英文等字母文字的閱讀,則更多地使用左半腦后方某區域(顳頂交界區)。
 
  畢鴻燕表示,不同語言的讀寫障礙,其具體表現以及相應的腦區可能不同;漢語的讀寫障礙可能有特異性,但目前在這方面的研究仍比較有限,還不能完全證實。
 
  盡早干預能大幅改善癥狀
 
  許多參與讀寫困難群體幫扶工作的實踐者表示,及早干預,能大大改善讀寫困難。
 
  社會企業樂朗樂讀的CEO蘭紫就表示,以她的經驗而言,在小學一二年級時對讀寫困難進行干預的成功率最高,可達80%到90%,到小學五六年級再干預的成功率,就只有30%到40%.但遺憾的是,在中國,送來機構接受干預的往往已是小學五六年級的孩子。
 
  畢鴻燕則表示,中國對讀寫困難干預的研究起步較晚。由于缺乏更多的支持進行更多大規模研究、亞類型研究,中國對讀寫困難干預研究還很少,研究成果多停留在基礎科學領域。
 
  蘭紫稱,從全世界各地的實踐看,對讀寫困難的干預,在孩子12歲以前的原則是“補短揚長”─例如可以通過適當降低書寫量、加強小肌肉抓握訓練、使用聯想記憶和多感官教學等方法,幫助改善讀寫困難;而12歲以后,往往是“揚長避短”,即開發孩子的其他特長。
 
  至于干預措施的具體作法,又可分作三大塊——專業矯治、心理社會發展和培養與周圍人群的正確相處方式。蘭紫指出,專業的矯治,需要專業人員通過一定方法改善其讀寫等能力;同時,還需要心理輔導師或社工等人士,幫助孩子恢復社會認知;另外,也需要對孩子周圍的人群加以培訓,教會他們如何與有讀寫困難的孩子相處。
 
  她舉例稱,這一體系在香港較為完善,包括有矯治師進行矯治、有公益組織幫助舉辦各類活動、教育部門也會印發手冊給讀寫困難兒童的教師和家長。
 
  但在內地,公眾對讀寫困難的認知極少,配套的服務和支持機構更是幾乎沒有。蘭紫稱,目前內地沒有針對讀寫困難孩子編寫的特殊教材,專門的學校機構也很少,“全國做讀寫困難相關服務的社會機構、組織不超過5家”。
 
  而相關的公益項目即便創立后,由于對讀寫困難的社會認知有限,項目和機構也很難得到基金會的支持。蘭紫說,她在爭取資金做展示時,“我需要花5到6分鐘解釋什么是讀寫困難,解釋完,時間也到了”,而其他做留守兒童等常見服務的機構則更容易獲得資助。
 
  由于大多數校長和教師都對讀寫困難不了解,學校也不能為這些學生提供最基本的支持。
 
  另一方面,專家建議政府還需要動員更多的力量進行早期篩查、診斷。畢鴻燕表示,由于讀寫困難的遺傳因素大,讀寫困難人群的子女是高發人群。在國外,讀寫困難群體有明顯的標簽,也能更好地對其子女進行早期的干預。
 
  如何填補政策支持空白
 
  北京市政協港澳委員黃永光在2016年的北京市兩會上提交了扶助讀寫困難人群的提案。他表示,美國、英國、澳大利亞、加拿大、新加坡等國家都有比較成熟的政策措施幫助讀寫困難兒童。中國也應逐漸建立類似的扶助體系。
 
  黃永光在提案中表示,北京應率先一步,從政策、法律和教育制度等多個方面,發動社會重視、關注、關愛、幫助讀寫困難兒童這個弱勢群體。同時,要組織、支持并督促學術機構,盡快研發出甄別和評估工具,以幫助各級學校、家長及早發現有讀寫困難風險的兒童,并開發適合不同學段、基于研究的讀寫課程;并與學校內的原有課程內容進行整合,以滿足不同學生的學習需求。
 
  在國外,對讀寫困難群體的幫助措施已較為完善。畢鴻燕介紹,西方有一些國家會為讀寫困難人群提供特殊的學習機構、考試機構,例如可采用口頭回答問題的方式進行考試;通過考核后,他們可以獲得相應部門頒發的畢業證書,證明其具有同等水平的學業能力。
 
  香港的經驗或許值得內地借鑒。中國讀寫困難基金會負責人李怡然表示,約20年前,香港社會對讀寫困難的認知也極少。最早,在一些海歸教授的推動下,香港最大的慈善機構─香港馬會,在過去十多年投入了1.5億港幣,資助學者進行研究,并開發相應教材,培訓教師。
 
  直至五六年前,香港的教育局又進一步將這套培訓普及化,共有200多所學校的教師接受了培訓?,F在,這些香港教師可以先在校內“找到”這些孩子,并為他們提供合適的教學方法;同時,校外還有社工可提供心理輔導、簡單培訓,也有學者開展研究、評估、做課題,還有相應的醫生可以對孩童進行矯治。李怡然說,目前針對讀寫困難,“香港的體系已比較完整,有一定的產業鏈”。
 
  黃永光也表示,如今香港也已經形成了完善的篩查、矯正系統,比如專門為讀寫困難的孩子制訂的在校學習和詳盡的考試輔助策略。蘭紫稱,這一套干預措施在香港已經做到可以免費提供,學校可以申請特殊教育經費,每個孩子每年的經費額度是2萬元港幣。
 
  目前,據財新記者了解,在內地的相關政府服務僅有一項由北京市朝陽區的政府購買服務。在2014年,朝陽區委托樂朗樂讀機構篩選出15名具朝陽區小學學籍的6-12歲適齡讀寫困難生;并由政府購買社會服務,以每人最高3000元的政府補貼額度,為他們矯治訓練讀寫困難問題。
 
  畢鴻燕說,以她的個人經驗,讀寫困難兒童表面看起來和普通孩子沒有什么大的區別,也不乏最終獲得成功的人,但他們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。她希望,未來這些孩子的學習障礙能被掃除,更好地成長。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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